譚偉平「內在的自由」:由別人的時間知覺延展自身的感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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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,從來都是這麼近那麼遠,身處其中,你對她的印象到底是什麼?

去年年底期間,香港視覺藝術中心舉辦的《放浪城市》系列,當中包括林欣傑「記憶的城市虛構的城市」、周耀輝與黃照達「靜靜雞摘13個如果:靜漫一種」、譚偉平「內在的自由」三個項目組成,藝術家們由城市的聲音切入,再以各種不同的媒介表達方式,展現及思考他們對城市的感覺。三個展覽部分由不同的藝術家負責,展現出藝術家們對城市的不同視角。

《放浪城市》的三種取向
如果說林欣傑的創作,是從社會中幾個不同角色人物中收集他們在城市中的聽覺經驗,並將所得的音訊轉化為視覺元素,讓觀眾另眼旁觀別人的「聽覺香港」。周耀輝與黃照達則強調觀眾個人的城市體悟與經驗,猶如野外定向的任務,從聆聽指引中找尋城市的想像與微觀。反觀,譚偉平的創作以個人的過去與記憶、城市的歷史切入,所運用的聲音元素實際上不算明確,或聲音並不站在主導的位置上,作品/項目起名「內在的自由」,到底是指涉外在世界(歷史、城市)之間的探索或觀照,還是認識內在自身(藝術家)的過程?而作為觀眾的你,又如何詮釋?

「內在的自由」的兩種思維脈絡
對於歷史的詮釋,最大的分野莫過於當大家意識到大敘事(grand narrative)或所謂的「正史」,往往都由當權者所操控,當翻開不同的歷史文件,也難以定斷不少歷史事件中誰是誰非時,因此衍生出如新歷史主義一樣的微敘事,每人都自有他對歷史的詮釋與觸覺。「內在的自由」主要由兩種思維脈絡構成,一是源於藝術家個人與城市的記憶與歷史,另一面是個人如何面對抉擇,側面反映出充滿無奈的線性歷史觀。

回顧藝術家的過往創作,2012年在台北伊通公園個展「重讀」提到,其創作「一為對於『土地』的觀念,二為對『個人』定義的演繹,這兩者之間存在著基本的關係[1]」,城市(土地)與個人、記憶等一直是藝術家的創作取向。誠然,這次創作更令人聯想到藝術家2015年在文化博物館聯展「潛行・夢空間」中的作品《夢非夢》,創作脈絡一脈相承,藝術家再次將虛幻不實在的事物化成藝術語言,上一回是關於夢,這次是時間與城市印象。在創作下所呈現的城市並不具體實在,而是印象、記憶,甚至是想像。新舊兩組作品對照下,不難發現區間及封閉的空間,成為了譚偉平將意念與時間視覺化的有力工具與場域,《夢非夢》是較為嚴謹的空間部署,透過迴廊規限了觀眾在空間內活動行走的路線,單程路成就了有效的空間敘事,而《內在的自由》的「路線圖」則交由觀者自主決定。

藝術家的時間知覺
更準確來說,這次創作具體地呈現了藝術家成長時期的時間知覺(Time Perception),視覺藝術中心化身成為九間詩化與私密房間,每間房間都有兩道只能進不能退、不能重新選擇的門,讓觀眾隨心選擇進入不同的門,選擇屬於自己的觀展路徑,當你作出決定以後便會影響到日後的結果,眾房間因而成了線性歷史與個人抉擇的隱喻。而個人與城市印象的展述,則形象化地零散遍佈於各房間,當中佈置了各種具歷史質感的傢私、裝置、歷史文件與藝術家創作,加上兵頭花園噴水池影像、5.22花園道事件、個人對父母的感受、一盞照射著控制自己開關的燈、無名女子等元素,將時間軸主要聚焦到60年代 — — 藝術家兒時到成長的階段,然而另一邊廂,藝術家又在不同的特定地點中加上AR,現實與虛擬、過去與現在等元素一下子堆疊起來,城市相關的歷史、過去、當下之間的界線,聯同私密及詩化的元素也一下子混淆起來。作品夾雜內部個人私密與外在客觀的形象,其混雜多元的視覺元素一下子壓縮為這九間房間的內容,觀眾穿過不同的房間,往往站於可閱與不可閱之間。

異質空間與烏托邦
種種的空間部署,跟傅柯(Michel Foucault)提出的異質空間(heterotopia)概念相當接近,異質空間或異托邦的重要性,再於透過真實存在的異化空間下,受眾能與現實對照, 藉此得以反思現實,並成為對應現實的抗力作用。藝術家創造出暫時的異質封閉空間,營造出自成的世界與價值觀,甚至透過空間說故事,當代藝術實踐中的例子不少,如Gregor Schneider的《N. Schmidt Pferdegasse 19, 48143 Münster, Deutschland》,將博物館的一部分變調成為鏡像一般的家居環境,透過荒誕的現象令人反思當下的生活狀態。

反觀「內在的自由」,其實反映了藝術家的野心,一方面需要透過各種客觀具歷史感的視覺元素,呈現出如鏡像一樣的城市印象與歷史;一方面,藝術家又需兼顧個人私密的經驗與印象,讓觀眾進入藝術家如夢般的個人記憶;同時亦要處理個人如何面對抉擇的面向,在抉擇方面,情況有點像最新一季的《Black Mirror》,看似開放的路線圖,觀眾可隨心選擇不同的內容,但實際上,觀眾亦矛盾地落入既定的規則與結果之中。在混集的構思中,要平衡歷史的普遍性與私密性確不容易,藝術家成功地將個人的記憶與印象呈現在各房間與空間裡,可觀地化成了一道道碎片化的象徵、借喻與寓言,但同樣考起了觀眾的閱歷,以及對空間物件的敏感度。要如何延展到受眾的感悟,才是真正面對的難題:創作的質與量,與受眾的接收與期望,兩者的關係未必能夠理想地磨合,藝術中美化的奇觀格局,雖然呈現的情感是複雜的,但往往只能提供詩化童話般的內容,尤其這次夾雜許多個人的記憶,異質空間或許會變成烏托邦(utopia) — — 一種不存在且讓人寄情其中的他境,異質空間與現實之間的鴻溝,也會變得愈來愈遠。

[1]見http://www.itpark.com.tw/images/exhfiles/1335646323_pdf.pdf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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